从本质上来说,这不是一部特别值得看的电影。自从《独立日》(Independence Day)以来,类似透过异形入侵地球来体现美国军队的英雄主义和美国爱国主义的电影已经烂了大街。《独立日》突出的是空军,《变形金刚》展现的是陆军,这部《洛杉矶之战》则是海军陆战队,据说还有一部体现海军的《战列舰》(Battleship),无奈图书馆里那部总是被借走,无缘一见。
之所以能在看这部电影时想到教牧领导,是因为三天前刚刚参加了《生命季刊》在芝加哥地区举办的“海外传道人退修研讨会”。说实话这个退修会的名字起得不伦不类的,让我困惑了好一会儿:到底是中国教会传道人到海外来退修呢?还是已经在海外的传道人来退修?见面时搞清楚了原来是后者。能参加这个退修会也是因缘际会,本来是毫无听闻,我也没有订阅《生命季刊》。只是不知道哪根筋搭住了突然想在网上搜索自己牧师的名字看看他算不算“名牧”,然后就莫名其妙的看到了这个退修会通知,上面写着“欢迎神学生参加”。一计算代价,开车十五分钟,不耽误接送XMX,四顿饭+注册费才44美元(当然我知道很多教会和弟兄姊妹的奉献在背后),我就欣然注册了。
刚来芝加哥就被人告知,中西部的华人教会泰半都没有牧师。无论是在教会主日学还是在神学生的闲谈中,都有听闻北美华人教会中教牧与长执之间发生冲突的种种悲剧。事情就是这样:好牧师和好教会往往都比较低调,也不会像国会山浸信会那样打开大门请你去参观学习观摩,但凡教会中的丑闻与冲突总是在不经意间不胫而走,路人皆知。在我迈出全时间事奉这一步的时候,两个主要的顾虑其中之一就是与教会长执(主要同工)的潜在冲突,而这个顾虑和另一个主要顾虑——经济收入——其实是紧密相关的。在企业里工作,即使和同事甚至老板冲突了也不会立即丢掉饭碗,即使丢掉饭碗了也不会声名狼藉,但在教会里则不同。在这个退修研讨会上,我也有幸听到了牧师们的苦水和经验。有的让我惊讶,有的让我同情。不同的教会与宗派对牧师在教会中的地位有不同的看法:
- 一些教会和宗派认为,牧师具有领导权。即便牧师的主张发生错误,也自有神来审判。同工长执可以提出建议和意见,但如果牧师经过聆听、祷告后仍然坚持,长执同工就要顺服。
- 还有一些教会和宗派认为,牧师有属灵的领导权,但也是长老之一,和其他长老一样都在事务性投票中都只有一票。牧师应当用神的话与和属灵的影响力去促使长执团队认同自己的意见,但没有绝对的领导权。
在我的母会中,我一直主张“一致同意”的原则,既任何同工都具有一票否决权。但在实际操作中,的确也曾因为一两个同工的坚持己见和固执而导致一些事工无法开展。在北美这种情况更加普遍,因为大部分的华人教会都是由查经班发展起来的,教会长执都是教会初期的元老(退修会中赵约翰牧师戏称元老有三种发展趋势:长老、大佬或法老),他们最了解教会和教会的弟兄姊妹,也正因如此,当牧师要开展某些改革时有时会受到长老们的拦阻,因为他们认为“我们教会一直是这样的”,“你那是神学院里教的,不符合教会的现实”,等等。正如我可以设想我回国以后可能会听到“你那是美国教会的方法,不符合中国教会的国情。”据说最常见的情况,是牧师往往坚持对犯罪的会员加以纪律惩戒,而坚持要“宽容忍耐”的往往是长执同工。
和《洛杉矶之战》又有什么关系呢?因为在这部影片中有两个存在潜在冲突的人物:军校刚毕业被任命的少尉排长,和在部队服役多年即将退役的上士(Staff Sergant,一译中士)。部队领导特别嘱咐上士要服从这个新排长:“他虽然年轻,却是个好人。”而少尉一来就跟上士强调,“你要服从我,这些都是我的人,不是你的人。”军官有指挥权、受过正规军事教育、对战役大局有掌握;士官一般没有指挥权,没有受过指挥教育,往往在某些专业(如火器配备、定点攻坚等)上有经验。军官由上级任命,士官则在部队里自然成长。军官会因为战绩、部队的需要而调动,而士官往往会一直呆在连队里直到退役。当军官出缺时,士官就是连队的自然领导者。还记得《兄弟连》中当索伯尔上尉因为刻意给温斯特中尉穿小鞋导致众士官前往团长办公室联名请愿吗?从属灵争战的角度来看,牧师-长执的搭配很像军官-士官的搭配(至少比CEO-董事会的比喻要强多了,在我看来)。牧师的头衔、牧师的呼召、牧师所受的神学院教育都在教会中处于天然的领导角色,但新任牧师往往对教会的实况缺乏把握(即所谓“不知兵”),而长执则除非搬家否则会一直在教会中服事,对教会最了解,对教会“业务”最娴熟。
上士第一次与少尉见面就被少尉强调“这是我的人”,心中多少有点不爽。所以在战斗发生后,多次问少尉“你的命令是什么?”他并不是没有看出少尉在复杂的现实战斗环境中的害怕与不知所措,但他有点刻意的反复问“What’s your order, Sir?”,“Your order?”,而不根据自己的经验提供意见,似乎是对军官的一种讽刺。当少尉征询他的看法时,他仍然强调“It’s your call.”这是一句我很熟悉的话——在以前的工作环境中,谁都有自己的看法、谁都不愿意做决定时,这句话就会被丢给可怜的PM。然而当少尉做了一个似乎不太明智的决定(用一部大巴组织撤退)时,他还是执行了(虽然他说了一句,“大巴是一个很明显的目标”)。
这对潜在冲突关系的高潮发生在部队撤退受阻时,少尉受伤不能继续跟随部队行动。他告诉上士,“我有一大袋的C4(炸药),我可以吸引敌人,你带着我的人走。”随后补充了一句“他们也是你的人。”少尉的牺牲赢得了上士的尊重。这让我想到耶稣所说的,“好牧人为羊舍命。”
狄马可(Mark Dever)曾经说过,“牧師的權柄就像肥皂——你越用它,剩下的就越少。我的建議是,堅定地以聖經來領導,但方式溫柔巧妙。”网上还有一篇文章探讨牧师的权柄是“挣来”的(透过忠心的服事),还是“给予”的(透过按立与牧职)。我想这是一个多维度的综合,正如军官有从军衔和职位而来的天然指挥权柄,但若不能获得士官们的忠心跟随,最终仍然无法很好的调动部队。神已经给了牧师明确的全时间呼召、因着呼召而来的属灵权柄,以及完整的神学装备,接下来应当是牧师用神的话语和生命与家庭的见证去建立属灵影响力以获得长执们的顺服与支持。狄马可的比喻非常贴切,单单靠头衔和职位所操纵的权柄就像肥皂,用得越多、失败越快。事实上,我们都很清楚,当我们拿出学位、头衔、章程叫人顺服的时候,我们已经败了。
所以如果你问我,“牧师有没有领导权?”,我的回答是“应该有,教会和教会长执都应该顺服神所呼召和设立的领袖。然而,牧师应当小心的避免使用职位带来的权柄,而是用至死忠心的事奉和生命见证建立属灵的权柄。”
P.S. 非常感谢《生命季刊》举办的这次退修会,这样的交流和研讨对我很有帮助。诸位牧师的见证与分享,包括所受的委屈,都激励我更忠心、更谦卑的去服事教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