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君蓝,人称阿蓝牧师,生于牧师家庭。年幼时曾立志献于教牧事奉,三十三岁前却沉醉艺术,深感人之不洁,罪中之乐,不配与神为友。其父临终托嘱,命其践行幼时誓言,以神为主为尊。遂进入神学院,毕业后以教牧为业。读媒体对阿蓝牧师的介绍多有父命不可违的感觉,但在见到他的那一刻,我知道实在乃是神命不可违。
画廊办公室的工作人员们似乎早已得知他昨夜奔波,旅途劳顿,纷纷上前嘘寒问暖。我侧在一旁翻着几页出售的画片,都是在此次巡展中未得亲见的《微尘圣像》人物系列。他没有忽略我的存在,与人几番寒暄后,亲自向我点头示意。他完全没有一些艺术家的清高桀骜,也没有囿于事务的急迫抱怨,只是温温和和地站在那里,像另一张活化的、具灵魂本相的作品。我突然对他所表露的与作品之间高度的相似产生了好奇,决定壮胆上前一聊。
因为有在京的同工与阿蓝牧师约访一事,我便借机询问《微尘圣像》系列是否有机会在沪一展。他没有急着回答,却仔细问了我的姓名,再将缘由娓娓道来。阿蓝牧师说《微尘》的作品始终没有达到他理想中的展映尺寸,即便小幅的作品积存不少,对观展的观众却非最佳的体验。
《微尘》系列的人物都是他教会中的成员,正因为牧养上建立的信任,这些成员在他的镜头前表现得极为本真。他们的面容在镜头的持续捕捉下从略带的做作,到疲惫,到完全的放松,正好像他们与神的经验一样。从开始的与神相争,彼此角力,到投降,及至最后完全的顺服。阿蓝牧师说“这些人,仿佛有一种纯真,但又有隐约的焦虑,这就是普遍人性的反射。基本上我们怎么相信,就决定了我们会看到什么。虽然我们谁也说不清楚永恒是什么,但在值得标记的时刻,享受意义的时刻,多少碰触到一点永恒。”
他的微尘人物们取材于圣经,照着历史的脉络扮演着圣经中不同的人物。他们各自都在受造的有限中极力突破着边界,但又在每一次与无限造物主的相遇中看见了自己的有限,所以他们是不同的约伯,是相似的我们。在善与恶,神性与魔性的拔河中,被神的光照亮。我好奇被摄影的人是否吃惊于自己在图像中的样子,阿蓝牧师笑着说,我有时为感谢他们,想说影一张相片给他们,他们都说不要不要。也许与灵魂中的自己相遇,真的让人害怕呢。
当我提起这次展览中那副叫《起云者》的作品时,阿蓝牧师就信步引我走向他的作品,好像父亲介绍自己的孩子似的。起云者手中的正是木棉花果实里的棉絮,台湾的街头四处可见。托在手中时恰如云朵的形状,却有着光影不能穿透的刚硬。他说,起云者的手好像造物主的手,从无造出万有,又托住万有。人所未知的事都在他大能双手的掌管中;起云者的手又好像世人的手,不满足于自然的造化,定意要用人的智慧突破受造的局限。无论是基因的再造,虚拟的高速世界,还是物种的复制,都是对自然界的再造和破坏,原本创造秩序中美好的,质朴的,都已消于弥珥。但人并未善罢甘休,又用同样的智慧和技术试图拯救濒危的物种,试图反哺自然。因此,这场人与神的角力在这幅作品中共存着。
作为一个摄影师,他始终觉得亏欠。因为相比那些在一张作品中花许多时间摄影师,他用在一张照片上的时间不过是他们的十分之一甚或几十分之一。但许多作品就像上帝亲自赐 给他的一般。比如,草芥系列就是他在乡间布道后,骑着车的偶遇。站在如汪洋的草芥中,他似乎回到童年的孩子一般,在高过头的草丛中望向那烈烈的日头。他习惯地取出相机取景,回到家中看着相机中的色彩却有些讪然,直到他将图像都反转成黑白时,生命的卑微和力量,蓬勃而出。
我虽然没有听过他讲道,他对每一幅作品的阐释却是一场场触动灵魂的道。就像在其他媒体眼中所描绘的:阿蓝的生活和艺术都向了宗教,这位神借着他父的遗嘱呼召他的时候,就包含了他的所有。
英国最著名的诗人之一乔治·赫伯特在他的诗歌中曾说的,“真正的美丽居于至高。我们所有的不过如火光一簇,从那里借来引我走向祂处。”阿蓝牧师的作品,我在这三十日的书写都是献在祂面前的脂油,引我走向祂处。
他画得好看,你写得也好看。
人家是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