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南站的北广场有片连绵起伏的草坪,因为设在离步行道和车道几十米远的地方,且没有入口,一年到头都维护得很赏心悦目。每日放学和小崽经过的时候,我们总定睛在那片绵延得绿色上,挪不开眼。有次兴起,我们俩偷偷地越过外面的围栏,在波浪般的绿毯上顺势而滚。虽然爬起身来,满身的枯草,路人侧目,却是偷欢的满足。一片草坪和自然的每一件创造一样,蕴含着生命对人性的感动和召唤。它枯它荣,留下的不仅是岁月的轮回、白驹苍狗,还有理性在自然之诗上的栖息。
割过的草地被交给玫瑰色的黄昏,秋蝉早已唱尽了昔日的哀歌,苍黄的草皮过早地显露出冬的窘迫,它是一切太阳催熟的挚友,在孩子眼中却是脱去了绿衣的弃友。孩子问为何草地现在就黄黄的?因为秋天啦。“可它们穿着绿色衣服的时候好美啊!”孩子有些惋惜道。“如果是假的草地,就一直绿油油的。我知道外公家院子里就铺着三张假的草皮。”“那你觉得真的草地好,还是假的好呢?”孩子认真地想了想告诉我,“还是真的好。真的草地摸上去很柔软,假的却是硬硬的。真的草地会长高,会有好闻的味道,会变成黄黄的颜色;而假的却永远是那样。”
我无需将生命的道理告诉他,他已在自己的思考比较中看到生命的分量。即便生命的衰败和枯萎不可避免,但自然的生机已教会他在等待中盼望来年的复生。真实和虚假,在外在的美容上不相高下,甚至那些逼真的仿真草地可以更加柔软清香,但它们的一尘不变正是对虚假的揭露。正好像我们的属灵生命一样,如果我从起初信主到现在,从未有过改变,即便外在的敬虔已修炼得炉火纯青,我的生命却没有经过神脸上荣光的炙烤,或者说它在炙烤之下毫无变色,那它就是虚伪的。因为我生命的脆弱和失败,注定了我经受不起神的光照,他经过的时候我只敢掩面躲在岩石的罅隙里。这些属灵枯萎的变色也必然真实地呈现在我孩子的眼前。他看见母亲发怒了、忧愁了、争吵了,即便他的心灵无法洞察背后的隐恶和不信,他仍确实地看见一个生命的挣扎。
真实和仿真的对比也暗示着生和死的较量。修葺后的草坪纵使苍黄一片,却仍是红胸脯的知更鸟的家园,是燕子集结的地标。它们嗅出的生命远比我们眼所见的更辽阔。我们的信仰生命也同样如此。成熟的灵性果子未必在每一个阶段清晰可见,但人必然在些微的观察中察觉内里灵性的涌动,而确信将来的生命权能已然为将临的果子预备持续的力量。它是仿真的信仰永远无法企及的果实。
我实在无法保证有一天我的孩子不会对我说,我不需要你的信仰。但我至少盼望他在我身上所见的是没有伪饰的,真真实实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