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不安不在于我对病症的一无所知,不在于他们理性的隐瞒,甚至也不是将来早晚要面对的生离死别。而是我确知自己在父亲得救信主的事情上祷告太少。 我难以目送一个自己所爱却灵性死亡的人迈向彻底的死亡,一切无暇祷告的借口都苍白无力。因为我清楚知道,在父母步入老年时,能真正在日益朽坏的身体里更新的只有灵性的生命。 那是一个在医学上无法鉴别,却例外地用医学名词描述宗教特征的特例——重生。它意味着上帝将新生命从祂自己播种到人的心里。而人在这件事上毫无功劳,力不能及。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祈求神让被蒙蔽在黑暗里,眼瞎的父亲能够得见光明,就如他此刻意识到自己可能是一个病人一样真切。
在我的成长中我看过很多父亲的背影。小时候有次发高烧,妈妈工厂请不出假,就由爸爸带着我看医生、打针。回去的路上,爸爸看我两腿发软,就背着我一步步走回家。上学要早起,从来都是爸爸轻轻敲我的房门,待我睁眼,又见他蹑手蹑脚地离去。我更是许多次地坐在他的肩头,在拥挤的人潮中炫耀着自己的新高度……但这许多时刻里,我都没有真正注意过他心灵的眼睛。我是那个站在他背后、他身边的小女孩,却不是那个与他面对面探问他心灵的女儿。许多年后我信了主,试着和他分享我所看到的属灵世界时,他总是告诉我他不需要,他不觉得自己生活在黑暗之中。基督的光对他而言,才是真正的黑暗,是他转而要逃离的。面对他的回避,我为他的祷告也充满了失望。多少次在宣告“义人的祷告是大有功效”时,我自动地把自己排除在义人之外。我确实担不起让瞎眼得看见的担子,我没有让死人复活的超能力,但我却过早地卸下为这个失丧灵魂代祷的担子。
好在耶稣基督没有卸下在父神右边为我们代求的职责。祂在我祷告的困境里将一个真理启示我心。若没有经历在祷告中与主的同死,那客西马尼园汗如血滴的祷告,我们就无法在许多眼无法见的祷告中看见神的得胜,更无法在力不能及的事上将一切全然交给神。我的爸爸在我的成长中从没有缺席过,他暗暗地承受我的喜怒哀乐,他心满意足地看着第三代在他膝边环绕,他乐意地付出作为父亲所能摆上的最好的爱。而现今则该是我,在这位生身的父面前,在灵性上陪伴他,鼓励他,为他摆上最好的时候。
这个世代总告诉我们该在父母年迈的时候,多多陪伴他们。但我所见的,只是住在一起的相互指责和相互利用;只是在彼此相对时,静默无语地刷着手机。如果陪伴只是带去温暖妥帖的话语,为他装满冰箱添置一周的需用,或者朝夕相伴的同步生活,我总觉得这样的陪伴带着不可抗拒的衰亡。而灵性的陪伴,即便带来价值观的剧烈冲突,心灵被罪撕扯的剧痛和挣扎,即便如同坐在拉撒路面前的爱哭者,但等到那一日,当圣灵的苏醒和安慰临到时,将是极大的喜乐和满足。它将引导我们在此生的陪伴进入永恒的国度。
此刻,这种灵性的陪伴,将从我的嘴唇发出,求主垂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