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房间是间宽敞的客厅。柚木的地板因为年久的缘故,走起来总是嘎吱作响。客厅的陈设极为简单,几张座椅围着沙发,四壁都是到顶的书架。早已弃之不用的壁炉在那个傍晚好像有熊熊的炉火燃起,因为我发觉自己的脸火烫火烫。我们一家是来和我们的旧邻舍告别的,他们一家即将移民西国,此去一别不知何时见了。好伯伯郑重地拿出圣经,和我们分享了一个名叫耶稣的人的故事。我当时正玩着刚得到的毛绒熊,却突然发觉四周静得让人发慌,似乎有个惊天的秘密压得人说不出话来。我只记得我妈点着头说她愿意信。她说完这话后,四周的空气又重新流动起来,他们又成了比至亲更近的密邻。但我知道在这间房间里有些事情发生了。直至后来,圣灵不时地会把我带回这间起初的客厅,我好像看见自己如同那位与神立约的亚伯拉罕,在献祭的现场沉沉地入睡。在我蒙昧无知的时候,恩典之约已立在我家中。
第二个房间座落在校园的一隅。很少有人注意体育馆的左侧有一扇锈迹斑驳的铁门。门总是虚掩着,偶尔有穿着工服的人从里面出来,几乎没有人进去。那是一个上弦月的夜晚,我顺着铁门,循着杂草丛生的小道拐到了体育馆的背面。一排昏暗的路灯齐刷刷地照着一排公用厕所和厨房,对面则是灯光点点的一排平房。我进入了其中的一间陋室,进门就得脱鞋,因为直接上了人的榻。不足5平米的房间里,用几块砖头垫高的木板上铺着张草席。一群人已跪在那里祷告。我加入了他们,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强烈的羞耻感和恐惧围绕着我。我无法想象这群最高学府之一的天子骄子们竟常常跪在如此简陋不堪的地方祈求,他们该在明亮的教室里背着红宝书,啃着砖块似的专业书;他们该在实验室、机房里操作着仪器,挥洒自己的才情;他们该在燕园的长椅上、校园的林荫道上谈情说爱。但他们怎能丢下父母的期望、自我的努力,好像一群活在他世界中的人,单单地祈求神呢?我的骄傲刺痛了我。我沉默地离开那里,带着自己的羞耻和害怕。我耻于自己竟然被算在他们之列,因为我连向别人提起信仰两字都没有勇气。同时,我深深地害怕成为和他们一样的人,因为我在那一刻明白了,人非圣洁,不能见神的面。圣灵毫无征兆地揭露了我的内心,我羞愧地逃走了。
第三个房间则是一间拥挤的卧室。老旧的家具把不大的房间塞得满满的。年青人见缝插针地席地而坐,却各个好像找到了最安乐的窝。他们热切地讨论着圣经经文,许多见解听起来几乎有点无厘头,但每一个灵魂却是如此自由和快乐。我几乎在进门的第一刻就把那里当成了自己属灵的家。已经宣称信主有些时日的我,在他们中间,不再为着自己的不圣洁而羞愧,不用在属灵的高调里坐立不安,更不用在圣俗两分的窄道上铤而走险。神在我几欲背离祂,渐行渐远之时,将我引入这门。祂在我的生命中变得如此真实。
还有第四、第五、第六……许多个房间,每一处都好像我心灵的暗室,住着一个在死荫黑暗中的自己。我每打开一个,让我吃惊的不是其中的黑暗已被真理的光照亮,而是那个躲在羞耻和恐惧中的自己已经改变了。蒙神塑造的喜乐和真理的光照让我在内心深处呼喊:是的,我就是为你而造的。我不再为令人目眩神疑的一瞥,永远无法兑现的应许,一入耳即消失踪弭的回响所疑惑,我愿意热烈地迎向那光,与我的神相遇。
阿门